桂先进/文
在不经意间,指尖划过抖音屏幕,罗大佑的《童年》突然漫出来——“池塘边的榕树上,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……”,熟悉的旋律像根细针,轻轻挑开了记忆的棉絮,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童年片段,一下子就鲜活了。
静静地听着经典老歌,我好像又坐在七十年代大山里的山坡上。牛儿在不远处啃着青草,尾巴慢悠悠地扫着苍蝇,我手里攥着刚拔的狗尾巴草,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草窠里的蚂蚱。风里裹着青草和野花香,远处传来同伴喊我去晒谷场玩的声音,和歌里“操场边的秋千上,只有蝴蝶停在上面”的画面,竟悄悄叠在了一起。
40多年前的家乡,山青水秀,裹着浓得化不开的绿;早晨的雾水都带着泥土腥气和草木清冽的“天然甘泉”吧!那会儿没有工业污染,雾裹着田埂里的麦香、菜畦边的露珠,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,连空气都透着干净劲儿,我的童年就藏在这如梦如幻山野田间里面,没有电,没有柏油路,却满是忘不了的暖。
那时的天好像总亮得早,我背着打了补丁的书包,踩着门前的烂泥路去上学。路遇坑洼处,得踮着脚慢慢挪,若是碰上下雨天,泥点能溅到裤腿半截高,索性就待在家里,听窗外的雨打在树叶上,哗啦啦地响。十岁之前,“汽车”“电视”“冰箱”都是课本里的词儿,唯一见过的“车”是偶尔从山外开进来的拖拉机,“突、突、突”的响声能惊动整个村子的人,我们追在车后面奔跑着、嘻笑着,直到它消失在山路拐角;唯一的“电器”是家里那台老式收音机,黑铁皮壳子,按键都磨得发亮,每天午饭后,全家人就围坐在它旁边,听单田芳先生讲《杨家将》《七侠五义》等评书,磁性很强声音从小小的喇叭里飘出来,那是我听过最洪亮、最美妙、最有男人味的声音,连窗外的风都好像放慢了脚步。
白天的时光总被填得满满当当。放学铃一响,我就往家跑,放下书包便牵起牛往山坡去……牛儿低头啃着青草,我钻进地里拔猪草,偶尔摘几颗野草莓,酸溜溜的甜能浸到心里。等把切碎的猪草倒进食槽,看着老母猪吃得哼哼响,才算完成了一天的“任务”。
记忆里,我的童年没有喝过或不知道什么是纯牛奶,能长大全靠喝白糖水和米糊糊。玩具对于那个年代的我们,绝对是奢侈品,我们的娱乐项目是“滚铁环”“踩高跷”“踢毽子”“跳皮筋”。那时的我们,没有手机,没有抖音,没有电脑,没有游戏……新鲜玩意儿。但是,山坡上的野花、草窠里的蚂蚱,油菜田里蜜蜂、池塘边的柳条、连狗尾巴草都是我们童年的宝贝。
夜里,煤油灯是家里的“月亮”。昏黄的光映着课本,我趴在木饭桌上写作业,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和窗外的虫鸣混在一起。那个年代我们做作业的自觉性很强,不用家长扯着喉咙喊,等作业写完,煤油灯的光还没暗下去,我就飞奔出家门,揣着满心欢喜往晒谷场跑——全村的孩子早聚在了一起。那时的我被拥为“带头大哥”。“捉迷藏喽!”一声喊,我立刻钻进稻草垛,有人躲在树后,有人贴在墙角,听着同伴的脚步声由近及远,又突然被一双热乎乎的手抓住,那笑声、那快乐瞬间漫过晒谷场。玩老鹰抓小鸡时,我总爱当“小鸡”,躲在“母鸡”身后左躲右闪,衣角被风掀起,连影子都在跟着跑。
有的时候我常想,那样的日子多简单啊,整个童年是散养的,没有那么多家庭作业,没有那么多的辅导班,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,没有那么多利用算计,没有那么多精致的物件,没有空调和暧气,没有便捷的交通,没有热闹的游乐场,可那散养在田埂与晒谷场的时光,像一颗裹着糖衣的话梅,越品越甜,每一个瞬间都透着实在的快乐。
在喧嚣大都市生活了30多年了,童年的那些事已经渗透到我的骨髓,永远都不会忘记。如今,再回到家乡,烂泥路变成了柏油路,煤油灯换成了电灯,可我始终忘不了,当年那盏煤油灯的光里,藏着最纯粹的童年,风里带香的童年,连梦里都是奔跑的模样——跑过山坡,跑过晒谷场,跑向满是蝉鸣的夏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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